一场感冒夺走37个家庭的幸福!这样的悲剧就在你身边!
抑郁症被称为心灵的"感冒"。目前,我国有数千万抑郁症患者,每年有几十万人抑郁自杀......
2018年的最后一天,江苏苏州,37个家庭集体度过了一个热闹的跨年夜。这37个家庭有个类似境遇:孩子因抑郁症休学。他们从全国各地赶到苏州,参加由一个“陪伴者计划·亲子共同成长训练营”。记者历时5天,全程跟随亲子营,走近37个掉进泥淖里的家庭,倾听他们的心声。
01病因:自我攻击,直到崩溃
染着绿色短发的韩数看起来像极了叛逆少女,但熟络起来后记者才知道,她擅长弹钢琴、演歌剧,有上千本的图书阅读量,就读于北京最好的中学之一,成绩保持在年级前20名,在同学眼里是“完美人设”。
“我女儿什么都擅长。”母亲韩英掩藏不住自豪。可就在某一天的早晨,女儿突然起不来床,上不了学。随后,伴随着严重失眠、情绪低落、学习能力丧失……韩数被诊断为重度抑郁。
韩数讨厌数学,曾认为自己偏科而闹情绪,但这一说法被母亲韩英否认,“其实学得挺好的,不得满分的时候很少”。
这种自我认知偏差并非只折磨着韩数一人。这次来到亲子营的孩子有个惊人共同点:他们成绩优秀,大多就读于当地最好的学校,成绩位于班级前列,却对自己不满意,最终被抑郁情绪吞噬。
“这些孩子不少有完美主义倾向,自我要求高,家长若不能及时疏解,很容易出现问题。”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唐志雄参加了这期亲子营,为家庭做义务咨询,他将孩子们的这种特点称为“自我攻击”。
来自深圳的梦欢是位恬静的高中女孩。去年此时,刚刚过完成人礼的她自己去了医院,被诊断出患有双向情感障碍(抑郁症的一种,躁狂与抑郁间歇发作)。“抑郁症夺走了我本来平静的生活,让我休学在家,整天无所事事,但如今我释然了,接受治疗,按时吃药。”梦欢写过一首题为《疗愈》的诗歌,心绪表达得细腻真挚:“永夜已过,四肢开始苏醒,春鸟试探地发出第一声颤鸣……光,终于照入极北之地。”
身高183厘米的19岁大男孩刘峰家住四川攀枝花。上高中之前,他是家长眼中“不知愁”的傻小子。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让他发愤图强,考入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当时爸爸进了监狱,我觉得不能再不懂事了,其实突击考上重点高中的第一年就有点跟不上,一直在逼自己往前赶……”
高二上学期,刘峰被诊断出抑郁症。休学在家后,他仍然不允许自己游手好闲,想通过在网上倒卖手机补贴家用,妈妈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可惜社会经验缺乏的他被骗了七八次,在最后一次妈妈因不理解对他发怒时,他情绪不受控制地拿着刀架在妈妈脖子上。“我当时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别人能赚钱,我却次次受骗。”
“妈妈,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今年14岁的京京有一天正写着作业,突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趴在书桌上哭了起来。如今的京京因为吃药的副作用,身体发胖,脸上长满痘痘。她翻出生病前的照片对记者说:“躁狂发作时,我会疯狂买衣服,但我不想穿,我觉得现在穿再好看的衣服也不美了。”
梁雯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高考分数足以报考北大的她选择了去香港大学就读本科,迈过千军万马的高考独木桥,却最终没能适应环境的变换。学业上的惨烈竞争,加之内向的性格最终压倒了她。被确诊为双向情感障碍的梁雯选择毕业后离开香港,回到家乡的一家外贸公司工作。
来自重庆的罗梅热情地给记者看儿子上初中时的照片,照片上的男生眉清目秀,留着精神的寸头。而这次,用罗梅的话说,是软磨硬泡才说服儿子、丈夫一起和她来看一眼这个亲子营。
“你们甚至都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怎么能来诊治我呢?”罗梅的儿子罗磊从小成绩优异,同时也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他很少出现在亲子营的活动中,而是用自己探索的一套方法进行“自我疗愈”,更多时候他选择自己待着,静坐、正念、练功……当记者想尝试主动和他聊天时,他却只是递上一张纸条,写道:“我的身体太弱了,需要禁言来养气。”
老街老巷人流。抑郁症青少年小力对摄影很有兴趣。
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来自石家庄的赵瑾通过一次次的发言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高二时,她到加拿大留学,准备语言考试、申请最热门的大学金融专业。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时,赵瑾感觉自己出问题了:失眠、焦虑,再难以集中精力准备考试。
“只要过程是努力而无悔的,也许我们可以不必那么执着于结果。”几天下来,赵瑾成为孩子们的知心姐姐,经常开导其他孩子。目前,她正在等待香港中文大学传媒专业的申请结果,相比于母亲青睐的金融专业,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想报考的专业。
而张磊此行则是和妻子一起来到苏州的,他们的儿子原先就读于深圳最好高中的“清北奥赛班”,如果不出意外,儿子应该能够顺利获得高考加分,考入清华大学或者北京大学。但就在一次决定性的竞赛失利后,儿子拒绝上学,闭门不出。原先完美的规划被打破了,他却还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02憧憬:“想去有大海的城市”
“有没有自杀过?”一个面对正常孩子难以说出的话题,在这群患有抑郁症的孩子中间却没那么讳莫如深。
“我自杀过,吞了几十粒安眠药之后自己拨了‘120’。”小欣在分享环节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但吃药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辈子什么都还没经历过,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
在上期杭州亲子营的第1天,19岁的小欣一家人打算到浙江大学学生食堂吃饭。距食堂门不到100米时,她扭头逃走。“我没办法走进去……”原本成绩优秀的她现已休学3年,但始终放不下考个好大学的念头。
今年,小欣独自去成都参加一个实验性的“复学计划”。复学,难以坚持,调整再复学……她勇敢地在这个困顿的循环中不断尝试恢复社会功能。“我特别喜欢大海,想去一个有大海的城市上大学。”
韩数却从未动过自杀念头。只有15岁的她对自己有过认真的剖析,她首先给自己制定了第一个小目标——先把睡眠调整好。“我不甘于平庸,但我又并非是为了虚荣而特立独行,找到‘自己’对我来说是个哲学命题,我需要慢慢去寻找答案。”听到这句话,记者并未感到惊讶,因为韩数小学就看了不少历史、哲学类英文原版书籍。
“爸爸,你们大人想自杀可以去买安眠药,小孩子太可怜了,连想自杀都做不到。”患者小磊说。小磊爸爸曾经被小磊央求为他去药店买安眠药自杀,说到这里,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眼眶有些泛红。
小磊曾经站在阳台上想跳下去,却因怕“死相太难看”而放弃,想割腕自杀,却又怕疼。焦虑万分时,他就整天泡在篮球场,用汗水和劳累麻痹自己。而当记者问他“现在有什么心愿吗?”小磊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没有。”
因卖手机而被骗多次的刘峰也有过自杀经历,“我吃了一瓶安眠药,不一会儿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太难受了,以后再也不自杀了。”刘峰的一番话引起在场所有的孩子哄堂大笑,一旁的妈妈却心酸不已。
只看到儿子黑色幽默的她不知道,在只有孩子们在场的分享环节,刘峰丝毫不掩饰对考上大学的病友们的羡慕。“我现在都已经19岁了,还要至少两年才能考大学。”刘峰心心念念的就是“考一所好的大学,等爸爸出狱就带爸妈去参观大学校园。”
谈到“未来”这个话题,孩子们有些拘谨,却也难掩兴奋。
“希望能如愿申请到港中文,学传媒专业,以后当个记者。”“我想通过吃药恢复正常,还想谈一场甜蜜的恋爱。”18岁的贝儿有着少女的小心思,因此,她也在积极配合治疗。
小力如今在上海的一家心理诊所打工,这是他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时主动向其中的一名医生争取的机会。在赚取零花钱的同时,他积极地尝试自我调整法来疗愈自己。“我现在看到女生会感到自卑,这也许是我接下来要去克服的吧。”
摄影是小力安放情绪的一种出口。上图为随拍亲子营里记者在浏览苏州博物馆。
03反思:有疑惑,也有和解
在亲子营的讲座上,家长们试图寻找让他们的孩子抑郁的原因。“家庭原罪”是家长们聊天时说得最多的话题之一。有的家长悔不当初,有的家长不置可否,也有些家长感到委屈与疑惑。
跨年夜其乐融融的场景,似乎暂时让大多数人忘记了烦恼,只有韩数的妈妈韩英坐立不安。她悄悄地走近记者说:“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到房间把韩数喊出来和大家一起参加跨年活动,她不理我。”
韩英是国内顶尖高校的博士后,剪着干练的短发,从事金融相关工作。而此刻,这位精英母亲却被她13岁的女儿难为坏了。来参加亲子营这几天,韩数除了戴着耳机出现在课堂上,就是窝在房间里看视频。几天下来,门没出几趟,饭更是没吃几顿。
“你能回到座位上来自我介绍吗?”韩数不满地走到在讲台前发言的妈妈身旁,几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看得出韩数对妈妈充满敌意。她说,母亲什么都不懂,而且改变是不可能的。韩数喜欢日本的一档综艺节目《红白歌会》,想和妈妈分享时却被一口回绝,“不要给我看,我不感兴趣”。
然而,为了女儿,韩英并非没有改变。每天的亲子营活动结束后,她总会雷打不动地在微信社群里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感。“我们每个人内心其实都有很多创伤,只是我们的孩子比我们幸运,有专业人士去疏导,而我们大人也会在陪伴他们的过程中疗愈自己,这是好事。” 看得出,韩英在努力克服女儿生病后自己的焦虑。
“克服自己的焦虑”是摆在每个父母面前的必选题,而这道题答得好与否,则关系到他们孩子的疗愈效果。
“儿子不肯跟我来苏州,但我实在是太着急了,只能自己来。”来自浙江的周霞是一名医务工作者,在工作领域被称为专家的她却难以处理好和儿子的关系。儿子在她的安排下去国外读书,半年后患上抑郁症,几经波折只好回国,来到厦门大学就读,却因压力太大抑郁复发,甚至一夜白了头。
“这一切都怪你,妈妈我恨你。”面对儿子的指责,周霞手足无措,万般无奈之下,她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找到这个亲子营活动。她说,下次争取说服儿子参加,“不管怎样,都要给妈妈一个机会”。
来自内蒙古的母亲田静却已经在这场博弈中找到了与自己女儿小爽友好相处的方法,并很快收到了女儿的正向反馈。“现在想想,以前我对女儿有很强的控制欲,给她的压力不小。”据陪伴者邹峰说,在上期杭州亲子营时,他就发现小爽思维活跃、表达精彩,但在母亲介入聊天时,就迅速萎蔫,一言不发。
“之前女儿休学躲在房间不出门时,我就会焦虑地在客厅来回踱步,现在就出门跑一圈,回家给女儿做饭,和她讨论一些有意思的事。”如今的田静,学国学、练瑜伽,有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和爱好。
亲子营最后一晚的摄影作品评奖环节,小爽的参赛作品是一张标有“安全套”的照片,她围绕着生命起源、女权主义、社会秩序等话题侃侃而谈,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她新颖的创意、流畅的演讲打动。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小爽说,“最后,我想感谢我的母亲给予了我生命,感谢她在我生病时一直陪伴我。”
“现在我体会到了,所谓母女连心,是只有母亲有了自己的生活后,女儿才会有她自己的生活。”田静给了女儿一个紧紧的拥抱。
04改变:陪伴孩子,一起面对
徐娟是军人出身,转业后因工作能力强在政府机关担任着重要职务。如今,她辞去工作,成为陪读的全职妈妈。儿子小力是上海一所大学的大二学生,在亲子营是公认的好好先生,他待人彬彬有礼,就餐时会细心地为每个人摆好餐具。但在分享环节,小力却因为观点不合与人发生争执,面红耳赤的他情绪失控,大喊一声:“你去死吧。”然后,夺门而去。
用小力的话说就是“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被诊断为重抑郁型双向情感障碍,有时情绪失控会暴怒,但发病时大多数情况则会抑郁到几乎丧失表达能力。
“我妈妈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的徐娟却细声细语、非常耐心。陪伴儿子的空闲时间,她则到上海的寺庙里当义工,“儿子生病这件事情是在提醒我,之前犯了很多错误,现在我决定陪伴他一起成长,慢慢走路”。
从甘肃赶往苏州的火车上,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小欣将一杯水泼向妈妈李莉,而这种冲突在这对母女之间并不少见。在亲子营的第2天,剧烈的争执在早晨就爆发了,起因仅仅是因为“妈妈非要我穿那双运动鞋,但我不喜欢,她总是这样强迫我。”小欣说,她曾经一度想让爸爸和妈妈离婚,但爸爸很为难,妈妈很痛苦。
“女儿病后,我常常对她冷暴力,或者以出差工作忙的名义当逃兵,其实是我不敢面对她,即使知道她需要我……”小欣目前正在调整药物,李莉一直陪伴在侧。在亲子营的几天里,母女俩很少交谈,但都在很认真地听讲,小欣尝试着认知行为疗法等自我解救的道路,而李莉则变得逐渐柔软。
17岁的小淼肤白貌美、身材纤细,却总觉得自己很丑很胖,这来源于小时候母亲总说她是个胖姑娘的童年阴影。如今的她正在经历一场青春期的恋爱,母亲梁颖并不反对这场早恋。
但对此,唐志雄医生给了她善意的提醒:“要防止哪一天,万一你女儿失恋了,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梁颖说:“我能做的就是在身边陪着她,分享她的快乐和烦恼,这就足够了。”
家庭所给予的最好帮助,或许正是“陪伴者”的真正含义。
如今,美声专业的大三女生小飘一直与自己的抑郁抗争着,高考前她曾因抑郁休学过一段时间,是母亲的陪伴让她重拾了信心。“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妈妈特意拉着我去商场逛了一晚上,买了好多漂亮衣服。”
小飘常因为考研的压力,抑郁症复发并伴有神经性厌食和暴食症,但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就请假回家一趟”。在亲子营的5天,小飘仍然坚持每天练嗓子,复习大学语文,努力不让自己挂科。“我曾经走在大街上看见飞驰的货车想撞上去,但那一刻想到了我妈妈,理智又把我拉了回来。”
但陪伴过程的漫长与煎熬,仍然考验着这群为人父母的成年人。
“我儿子在成长过程中不小心掉进了坑里,但似乎他发现在坑里玩泥巴也不错,索性就不上来了。”做了几十年高中老师的小磊爸爸这样形容儿子,脸上愁云满布。
15岁的阳光大男孩小磊不仅成绩名列前茅,还是班里的“人气王”。但在一次与母亲的斗嘴中,母亲的一句评价“你看看你自己,活像一个小丑”,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磊宣布不再上学,也在那之后由于不自信变得有些驼背,并出现自杀行为。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小磊似乎百无聊赖地说着,但眼神有些躲闪。用小磊爸爸的话来说,儿子并不是目标感丧失,而是在做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他想回到以前佼佼者的状态,但又不可能,所以他逃避了”。
“我尝试和他一起找回勇气,但不知道这个过程会多久,唯一觉得有亏欠的是我的学生,自从儿子生病,教学上实在拿不出百分百的精力。”提起自己的学生,小磊爸爸感到愧疚,但作为父亲,他明白陪伴有多重要。
来自长沙的邹帅看着儿子一根根地抽烟,他知道儿子因为考试压力大而抑郁。“他和他妈妈关系并不好,学钢琴、画画……他妈妈从小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安排他。”邹帅不吸烟,却一直陪在儿子身边,和儿子一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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