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标题，肾病朋友们可能会笑我：

“石头医生咋提出了这么个“低级问题”?慢性肾脏病不能根治是世界公认的，多此一问嘛。”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低级。学术界对这个问题的探索，从未停止过，还取得了越来越多的成果。“不能除根”也是一个正确答案，但不会是最好的答案。

为啥我提这个问题?前两天是世界肾脏日，我举办了一场「医患面对面」科普宣教活动，其中有患者问到这个问题。

当天，其他一些肾病学者在肾脏日讲座中，也多次提到了“治本”。不禁令人发问：肾病真的能治本吗?于是就写下了本文。

3类肾病治疗方法：

人类在鸦片战争前夕，首次发现了慢性肾脏病，但不知道病因何来。

在民国时期，才知道了肾病的病因主要是免疫紊乱，但不知道如何治疗。

到20世纪下半叶，才找到了肾病的治疗方法。

肾病的治疗方法，分为2类：

一是对症治疗

也就是消除症状。症状明显的肾友，比如肾病综合征、肾衰竭朋友，应该都很熟悉这类药物：

有水肿，就用利尿剂消肿(速尿、xx噻嗪等);

有高血压，就用降压药来降压(xx地平、xx洛尔等);

有高血脂，就用降脂药来降脂(主要是他汀类药物);

包括纠正贫血的药物、纠正酸中毒的药物、降钾药、降磷药、降尿酸药等等，很多种，都是对症支持治疗。

二是对因治疗

也就是治疗原发病。比如肾炎，要缓解免疫炎症。中、重度蛋白尿患者，应该比较熟悉这类疗法：

包括50年代开始应用的激素，比如泼尼松、甲泼尼龙、地塞米松等等;

包括60-90年代陆续问世的，经典的免疫抑制剂，比如环磷酰胺、环孢素、他克莫司、吗替麦考酚酯等等;

还有特殊的免疫抑制剂，比如近年来用生物技术研制的靶向药利妥昔单抗、贝利尤单抗，从草药中提取出来的雷公藤多苷。当然，激素也是一种特殊的免疫抑制剂。

可能有看官问了：

“你刚才不是说有3类疗法吗，怎么又说分为2类呀?”

还有一类疗法，兼具对症、对因，却又不属于二者。这个疗法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形成的，业内称其为：

基础治疗

目前应用最广泛的肾病基础药物，就是80-90年代陆续问世的普利/沙坦类药物，至今有约50%的肾友在服用，比如处方量非常大的缬沙坦、厄贝沙坦等。

另一类肾病基础药物，是列净类药物，10年前问世，去年刚刚被美国、欧盟批准，我国使用人数也在逐步增加，目前达格列净治肾病率先被证实疗效并获批。

还有一类肾病基础药物，就是中医药，比如黄芪、川芎、丹参等等，是老祖宗为咱们肾友留下的遗产，并且也在不断推陈出新、改进药效。

基础治疗药物，既可以对症、缓解症状，也可以对因、缓解免疫炎症，二者兼顾，改善肾脏的损伤。「基础」二字，意味着它们是所有治疗方案的基础，可以应用于所有慢性肾脏病患者。

哪种疗法最好?

对症治疗最好吗?

人们常常抱怨“治标不治本”，把对症治疗放在鄙视链的最底端。

其实有部分肾病，就是这些症状引起的，比如痛风、高血压等等引起的轻度肾损害，对于这些肾病，治标就是治本，对症就是对因。

诚然，多数情况下确实是治标不治本，这个大帽子扣得也不算冤。

基础治疗最好吗?

基础治疗是「标本兼治」，有资格问鼎最佳疗法。

然而，基础药物普遍药性温和，当遇到免疫炎症剧烈、肾功能进展迅速的患者时，基础药物则力不从心。

对因治疗最好吗?

听这名字：对因，治疗病因当然好啊!

慢着，对因治疗，真的是对因吗?你很难去下结论。

其实，对因是一个相对概念。

慢性肾脏病的病因是什么?有一个主要的发病链条：

基因缺陷+不良习惯→蛋白质合成异常→氧化酶被破坏→氧化应激→固有免疫系统异常→备用免疫系统异常→生成免疫复合物→激活补体→吸引炎性细胞→破坏肾脏细胞。

这是缩减版的链条，省去了很多中间环节，目前研究发现的肾病发病链条，很长、很长。

事实上，病因不止是一个链条。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和其它多个链条存在反应，多个发病链条互相连接、发展，形成一个庞大的「病因网」。

比如激素，真是对因吗?相对于沙坦药，激素更靠近病因。但相对于免疫抑制剂和中医药来说，激素离病因更远。

中医药，以对因优势著称，免疫+氧化双重干预，在病因网中也比较靠前。但是，也没有消除发病源头。

严格来讲，目前人们所称的“对因”，都不是真正的对因，否则肾病已经被人类消灭了。

这可以说是“半对因”：能使多数患者的病因得到减轻、肾脏损伤得到改善，从而缓解尿蛋白、血肌酐等关键指标，但病因仍然存在。

为什么如今「多靶点治疗」迅猛发展?就是因为病因很多，而多靶点治疗可以消灭更多的病因，进一步改善肾脏损伤的恢复程度。

临床实践中，也有少数完全治愈的肾病患者，病因和病理损伤都恢复了——但从占比来讲，占少数;从病情上讲，属于早期阶段+生活习惯良好的那一小部分，不代表整个慢性肾脏病群体。

所以，慢性肾脏病能除根吗?

话说绝对了：不能，因为目前世界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对因治疗、治本之法。

但相对来讲，不同的患者、不同的医生、不同的结局，可能得出相反的结论。原因在于，什么样的治疗算是治本?什么样的恢复程度算是除根?还没有明确的划分标准。

无论如何，「治本」二字，自带光环，是肾脏领域学者投身生命科学的初衷;「除根」既是肾友们的愿望，也是一代又一代肾科医生所追寻的最终目标。肾脏病学发展至今，对病因的探索、对治本的强化，确实在稳步迈进，不断提升缓解率、降低复发率，为肾友带来更大的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