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南京的雨季。时而大雨滂沱,时而细雨,连续几个听雨的晚上,我在读医院工会推荐的张大诺的《她们知道我来过》。 翻开此书,种种感怀涌入心里。这其中,既有对一个个饱含温度的故事的感动,也有对作者十年如一日志愿行动的敬佩,更有一些对职业角色的思考,而这――
这是一本真情饱满的故事书,记录了老人们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有温情、有宁静、有期待、也有遗憾,作者以亲身的陪伴,带着我一起走过他走过的这些时光。
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这样深深感动着我,震撼着我,和我的灵魂不断的交集和碰撞,以至于我在阅读中不得不常常把书掩起,听听窗外的细雨轻轻拍打柳叶的丝丝声,让心绪稍稍宁静后再继续读下去。
作者张大诺哪里是在讲故事,分明是在教会我们如何做人。让我知道其实可以换个思维方式从更高层面去做个好医生,而这些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些生命中的感动……
书中有一段给佛奶奶戴手套的故事给我感触很深。一位大学生志愿者发现奶奶手凉就把自己的手套送给佛奶奶,可是佛奶奶手指伸不直自己戴不上,于是张大诺说:“奶奶,我帮你戴吧。”“他把奶奶的左手轻轻拿起来,把手套先套上去,这时只有一个手指自然的伸了出来,其他的还都看不见。他把手套的孔伸开,看见奶奶的一个指头,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婴儿的手指,他伸进左手,轻轻往外拽,拽出来了,然后再找其他手指。张大诺花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给奶奶戴上。戴上手套这么简单的动作对奶奶来说已是奢望,即使人们有爱心,但若不细心,也无法发现这一点。
看到这里,想到在我们病房里,经常也会碰到这样的患病老人,有时穿刺弄肿了他们的胳膊,疼痛使他们很难去穿起一件外套。可是我留意过吗?我有过这样的细心为他们穿好衣服或系好纽扣吗?我有过想轻轻扶一下他们的冲动吗?作者就是这样,用他切身的体会提醒人们:“许多时候,不仅要把高危老人当作孩子,还要把他们当婴儿,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知道他们的不易和需求”。
这件事让我体会到:为病人做一些让他们感动的事绝不是难事,只要有心去观察和体会,就很容易让病人得到瞬间的满足和快乐。
书中还有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有位九十多岁的郝奶奶,她病的很重,可能预感到自己要走了。但张大诺无法想象奶奶们对自己生命进程的准确预感,那几乎是生命的本能,他仍一次次的对郝奶奶说着:“奶奶,你会好的,等到春暖花开了,你就好了”。为了让她高兴,他和她一起计算着春节还有多少天,甚至还和奶奶一起憧憬着,她以后一百岁了应该怎样庆祝,奶奶也一直微笑着和他一起计算着时间。后来当张大诺再来时,奶奶沉沉地睡着了,张大诺没有惊醒她,但第二天再来时发现奶奶的床空着――她走了。
他在奶奶的床前站了好一会,要走时,护工喊住了他,对他说了一句话,“那天,郝奶奶知道你来过了。”一句话让他鼻子发酸,他在走廊上慢慢走着,突然间,有句话出现在他心里,和奶奶认识一年多,陪伴她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旅程,最后这一句“她知道你来过了”足够了!
“她知道你来过了”这句话让作者感慨万千,这个故事又何不撞击着我的心灵呢!这个感人的故事让我扪心自问:我在为患者做诊疗的过程中,会不会像张大诺那样去注意到他们渴望交流的目光?会不会知道他们在情感上需要和我们唠磕?会不会带给他们心理的安慰和精神上的愉悦?我又有多少次能像张大诺那样,用那种充满温度的,柔软的,不厌其烦的和癌症病人去计算下他们还有多少好的未来?也许我们就这样一句话,会给他们带来无限的生的希望和与疾病抗争的信念。
张大诺在书中还有这样一个生动的描述:一位患老年痴呆的奶奶想念亲人,常常拿起电话,也不拨号,直接喊着:“闺女,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护士总是躲在她身后,应一句:“下周我就来了!”听到“女儿”的回答,老人开心的不得了。这样的电话每周会有好几次,次次都会有应答。其实有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巧妙的应答,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如大诺体会到的那样:让他们按自己想象的生活吧,即使很糊涂,只要他们能够获得平静。有平静,才有快乐。
做这些事情简单且并不艰难,只要我们留意,这些事我们原本都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很好,只是这些举手之劳的关爱是否已成为我们的习惯。
正如张大诺在书中语重心长地提醒世人:“哪些事、哪些人是老人的情感伤心点,一定要非常清楚,那些点会激起高龄老人巨大的心理反应,一定要规避那些点啊。”“对高危老人有兴趣做的事情,无论做什么,我们都要赞赏她,鼓励她,那是她自知的为生活多一些快乐而做的努力,那是她不自知生命力的延续……”这些提醒哪些不是和我的工作息息相关呢?
我们平常查房时,在和病人或家属讲述病情时,是否很好地规避过那些癌症患者敏感的点呢?当他们得知罹患了癌症而悲观失望,对家人内疚、悲观想放弃生命时,我们是否进行了有效的心理安慰和保护性医疗呢?当他们经过治疗,勇敢地和疾病抗争取得哪怕是一点点疗效时,我们是否会也对他们的配合和自信给予赞赏和鼓励,为他们多一些快乐而做出努力呢?张大诺让我看到自身太多的不足,带给我太多的自责和反思。
这本书带给我另一个感受是:他给老人们带去快乐和幸福时,自己也从中得到了快乐和幸福。
正如一位奶奶的女儿在老人去世后在医院看到张大偌,特意走过来向他表示感谢,并告诉他,她的母亲晚年很少照相,她们却找到了奶奶与他的合影,就把这张照片放在屋子里纪念。无法想象在他的关怀服务中会出现这样一幕,也是他生命中一个猝不及防的感动。他对自己说,也许许多子女都会在父母去世后的某一时刻,在心里想到我们这些人吧,也许只有一次,也许只有几秒钟,但对我们来说,就是巨大的意外、莫大的幸福。
其实生活中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张大诺用行动证实了这样一个理念:当你给别人奉献了一份快乐,自己就会收到更多的快乐。今后,在我经历了一次次抢救危重病人身心疲惫时,当我在炎热的夏天,一个下午接诊了近八十位病人连口水都没有时间喝又想抱怨时,一定会想起张大诺这样的人,在周六或者周日,坐两个小时的车程去医院陪伴老人们一天。在近十年的志愿服务中,他陪伴高危老人近三千个小时无怨无悔。也许当我再遇到病人的病情突变,家属还没赶来而他呼唤亲人时,可以像张大诺那样在他耳边应答一声,让处于弥留之际的病人心灵得到一丝籍慰和宁静。也许当我的病人突然知道自己罹患癌症最无助、最害怕、最失望的时候,我可以紧紧地握住他或她的手,温柔的对他说: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坚持下去,请不要放弃!
我渴望把这份幸运传递下去,好让更多的人用同样的爱心来陪伴我们去经历那些可能或终会到来的时刻。人活着,真的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些生命中的感动!
读完《她们知道我来过》,我知道我是幸运的,可以在此刻读到这些简单又有意义的故事,从中体会和感受人与人之间本应有的真情与爱,能为自己所关心的和爱的人带去快乐。其中的故事让我明白:有很多事虽然是生活中再细微不过的点滴,其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却是重大的。
如果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带有与生俱来的使命,并要通过不同的形式将其完成的话,那么我们每天所经历的其实就是一段寻找并完成这个使命的过程。我对自己说,你不仅是医生,你还可以是病人最信赖的亲人、朋友。我们不可能治愈所有的癌症,但我们至少可以陪伴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享受到浓浓的温情和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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