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男性,55岁,因“发热14天,左眼视力下降伴左侧头痛、胸腹痛8天”于2014年10月28日收入院。
患者男性,55岁,因“发热14天,左眼视力下降伴左侧头痛、胸腹痛8天”于2014年10月28日收入院。
现病史 4天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最高达39.4℃,伴畏寒、寒战,于当地医院行胸部CT后诊为“肺炎”,予“消炎药”治疗5天无好转。8天前患者无明显诱因突发左眼视力下降,伴左侧头部胀痛、呈钝痛,伴左侧胸痛、呈阵发性刺痛、无放散,左上腹疼痛、呈阵发性钝痛,于当地医院静点“头孢三代”2天,未见好转。3天前就诊于我院急诊,血常规:白细胞(WBC)20.13×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NE%)85.9%,生化示: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T)99U/L,天冬氨酸氨基转移酶(AST)29U/L,γ谷氨酰基转移酶(GGT)194U/L,碱性磷酸酶(ALP)119U/L,白蛋白(ALB)34.9g/L,总胆红素(TBil)17.3μmol/L,直接胆红素(DBil)7.9μmol/L,予奥硝唑0.5g,qd、莫西沙星0.4g,qd、头孢哌酮/舒巴坦钠3g,q12h静点。2天前就诊于我院眼科,眼科检查示左眼无光感,诊为“左眼内源性眼内炎”,行左眼玻璃体切割、玻璃体腔注药术(万古霉素2mg+地塞米松0.03ml)。术后患者为进一步诊治入我科。患者自发病以来食欲不佳,睡眠差,近1月体重下降约5kg。
既往史、个人史、家族史 27年前患“黄疸型肝炎”,治疗后好转(具体不详)。无结核病史及密切接触史。无外伤史,无血制品输注史,无过敏史。无地方病或传染病流行区居住史,无毒物、粉尘及放射性物质接触史,无吸烟史,饮酒30年,折合酒精每天100g。无肝病家族史。
查体 体温37.6℃,神清,无肝掌,无蜘蛛痣,无皮疹,无皮下结节或肿块,全身浅表淋巴结未触及肿大。左眼眼睑水肿、结膜水肿,无血性及脓性分泌物,视力无光感,右眼未见异常,视力0.4。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音。心律齐,无杂音。腹部平坦,未见腹壁静脉曲张,腹软,左上腹及剑突下压痛,无反跳痛及肌紧张,墨菲(Murphy)氏征阴性,肝脏肋下及剑突下未触及,脾脏肋下未触及,腹部无包块,移动性浊音阴性,肠鸣音4次/分,双侧下肢无可凹性水肿。
辅助检查 血常规:WBC13.88×109/L,NE%88.3%,中性粒细胞(NE)12.26×109/L,嗜酸性粒细胞(EOS)0.01×109/L,血红蛋白(HGB)144g/L,血小板(PLT)351×109/L。生化示:ALT70U/L,AST146U/L,GGT146U/L,ALP105U/L,ALB27.2g/L,TBil22.1μmol/L,DBil8.9μmol/L,血糖(PG)5.81mmol/L。
凝血分析:凝血酶原时间(PT)13.6s,凝血酶原活动度(PTA)64%,凝血酶原国际标准化比率(INR)1.18,活化的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PTT)33.8s,纤维蛋白原(FIB)792mg/dl,D-二聚体(D-D)755ng/ml。
肿瘤标志物:甲胎蛋白(AFP)1.12ng/ml,CA19-922.9U/ml,癌胚抗原(CEA)1.88ng/ml。乙肝表面抗原(HBsAg)、丙型肝炎抗体(Anti-HCV)、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P24抗原抗体:均阴性。
免疫8项:免疫球蛋白A(IgA)4.22g/L,免疫球蛋白G(IgG)14.5g/L,免疫球蛋白M(IgM)1.920g/L,补体C3(C3)1.490g/L,补体C4(C4)0.418g/L,类风湿因子(RF)<20.0IU/ml,C反应蛋白(CRP)170mg/L。抗核抗体(ANA)、抗线粒体抗体(AMA)、抗平滑肌抗体(ASMA):均阴性。动态红细胞沉降率(ESR)74mm/h。
腹部超声(图1):肝左外叶囊实性结构,9.1cm×6.8cm,内多发分隔,边界清,未探及明显血流信号,余未见异常。胸片(图2):双肺纹理增重,可见多发斑片状高密度影,边界模糊,左下肺近肋膈角处可见小索条影。左侧肋膈角变钝。
图1 腹部超声示肝左外叶巨大囊实性结构,内多发分隔,边界清
图2 胸片示双肺纹理增重,双肺多发斑片状高密度影,边界模糊,左下肺近肋膈角处可见小索条影,左侧肋膈角变钝
入院分析
患者中年男性,急性病程,以发热、左眼视力下降伴全身多处疼痛为主要表现,伴有肝功能异常及肝脏影像学改变,须从发热伴肝脏受累的角度切入进行鉴别,考虑以下诊断。
感染 患者发热伴畏寒、寒战,左眼感染性病灶,血常规示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百分比升高,当地胸部CT提示“肺炎”,故考虑感染可能性大,患者多部位的症状提示多系统受累,考虑感染呈播散性,入院后拟进一步完善病原学检查并评估头、胸、腹影像学情况。
肿瘤 患者中年男性,发热伴全身多部位疼痛,伴纳差、体重下降,腹部超声提示肝脏巨大囊实性病变,须考虑原发性或继发性肝癌、肝脏淋巴瘤等恶性肿瘤可能。但肿瘤性发热很少伴有畏寒、寒战,且患者无HBV、HCV等慢性感染证据,血常规及肝脏肿瘤标记物检查结果也不支持该诊断,此外该诊断无法解释左眼感染性病灶,入院后完善腹部CT等影像学检查进一步明确。
结缔组织 病患者发热伴全身多部位疼痛、抗生素治疗效果不满意,须考虑成人斯蒂尔(Still)病等结缔组织病可能,尤其是以血管炎为主要病理改变的疾病,其中巨细胞动脉炎可以解释患者的发热、同侧视力下降、头痛症状。结节性多动脉炎多有腹部症状,但患者缺乏结缔组织病相应的临床症状,初步筛查自身抗体阴性,且该诊断无法解释肝脏的影像学改变,故考虑该诊断可能性不大。
其他 如胸外结节病、以肠外器官受累为主要表现的克罗恩病等,但上述疾病都无法解释患者的全部临床表现,考虑可能性不大。
院内观察
入院后进一步完善相关检查,同时予头孢哌酮/舒巴坦钠3g,q12h、甲硝唑0.915g,qd静点抗感染、复方甘草酸苷60ml,qd静点。予保肝、降颅压、补液等支持治疗。化验检查结果回报如下。
降钙素原(PCT):1.76μg/ml。胸部CT(图3~图4):双肺散在高密度结节影,脓肿可能大;双肺局限性肺气肿;左肺下叶背段少许肺膨胀不全;双肺多发陈旧性病变。
图3~图4胸部CT示,双肺散在类圆形高密度结节影,边缘模糊,呈毛刺状,部分结节可见空洞,增强扫描可见环形强化;双肺可见散在大小不等的透亮区,以右肺上叶为著;左肺下叶背段可见斑片影;双肺可见多发索条影
腹部CT(图5~图7):肝脏大小形态未见异常,表面光滑,肝左叶可见片状低密度影,近腹侧可见少许气体密度影,增强扫描动脉期花环形强化,静脉期环形强化程度明显高于动脉期,余肝实质内未见明显异常密度影。肝左叶多发脓肿可能性大。
图5~图7肝左叶片状低密度影,增强扫描动脉期花环形强化,静脉期环形强化程度明显高于动脉期
常规头颅磁共振成像(MRI)(图8):双侧脑实质内多发异常信号灶,考虑多发脓肿可能大。肝穿刺活检:引出血性脓液100ml,继而引出灰白色脓液90ml。肝活检组织病理(图9~图10):小块肝组织,可见多量中性粒细胞及淋巴细胞浸润,局灶脓肿形成。
图8头颅MRI示双侧脑实质内多发异常信号灶,考虑多发脓肿可能大
图9~图10多量中性粒细胞及淋巴细胞浸润,局灶脓肿形成
免疫组化:CD3、CD20(病灶+),CD38(-),CK7(胆管+),HBsAg(-);特殊染色:胶原纤维染色(Masson)(+)
院内分析及处理
患者头颅磁共振成像(MRI)、胸腹部CT提示全身多部位多发脓肿,结合患者发热、白细胞及降钙素原升高,考虑感染性疾病诊断成立。患者有发热、寒战、腹痛肝脓肿三联征的典型表现,腹部CT示肝左叶片状低密度影,肝穿刺抽吸出大量脓液,肝组织病理可见局部脓肿形成,考虑肝脓肿诊断明确。患者脑、肺、眼多发脓肿,考虑肝脓肿伴全身多器官播散。分析具体病原体如下。
细菌性肝脓肿 在肝脓肿中以细菌性肝脓肿最常见,患者起病急,发热、寒战、腹痛症状明显,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升高,考虑细菌性肝脓肿可能性大,但细菌性肝脓肿常为多发且较小,而患者为肝脏单发巨大脓肿,这在细菌性肝脓肿中并不常见,可待血、眼组织、肝脓肿穿刺液培养结果回报协助诊断及明确病原体。
阿米巴肝脓肿 患者表现为肝脏单发、巨大脓肿,须考虑阿米巴肝脓肿可能,但患者起病较急、症状明显,且无腹泻、便血等阿米巴肠病的典型症状,嗜酸性粒细胞不高,肝穿刺未见咖啡色脓液,故该诊断可能性不大。待病原学检查结果回报,必要时行粪便检查、阿米巴培养。
结核性肝脓肿 患者纳差、体重下降、血沉增快,初步抗生素治疗效果不满意,全身播散性脓肿形成,结合我国为结核病高发国家,须考虑结核性肝脓肿可能,但患者无结核病史及密切接触史,胸部CT未见典型肺结核改变,故考虑可能性不大,必要时完善结核菌素实验、行眼、肝组织抗酸染色、结核菌培养等检查。
布鲁菌病 该病亦可表现为发热、肝脓肿,但播散至肺、脑实质、眼等器官少见,且患者无病畜接触史,可进一步完善抗布鲁菌抗体以排除。
其他 如播散性组织胞浆菌病、肝包虫病等疾病虽可部分解释患者的临床表现,但患者无相应流行病接触史,故考虑可能性不大。
治疗和转归
患者病原学检查结果显示,抗布鲁菌抗体阴性。血培养:阴性。左眼组织培养:肺炎克雷伯菌。肝脓肿穿刺液培养:肺炎克雷伯菌。
上述结果提示,肺炎克雷伯菌存在于脑实质、眼、肺等多个肝外感染灶,且无胆道疾病的证据,考虑血源性细菌性肝脓肿诊断明确。
经头孢哌酮/舒巴坦钠和甲硝唑治疗3天患者仍有发热、寒战,最高体温38.5°C,仍有左侧头、左胸、左上腹疼痛。根据组织和脓液病原学药敏信息调整抗感染方案为美罗培南1g,q8h、奥硝唑0.25g,q12h、替考拉宁0.4g,q12h,并加用甘露醇脱水降颅压治疗,先后三次行超声引导下经皮肝穿刺介入治疗,共计抽吸脓液300ml,抽吸后予阿米卡星0.4g脓腔内注射,后患者体温恢复正常,全身疼痛较前好转。
神经外科、呼吸内科、眼科多学科会诊:考虑患者目前颅内多发病变均较小,占位效应不明显,暂无外科手术指征,建议继续抗感染、降颅压治疗;患者双肺多发肺脓肿,建议继续根据药敏结果充分抗感染治疗;患者左眼仍有少量脓性分泌物且左眼已无光感,建议摘除左眼眼球控制感染灶。患者拒绝行左眼眼球摘除,遂予头孢他定、万古霉素、曲安奈德眼内注射。
抗感染治疗2周后复查头颅MRI提示,颅内部分病灶强化及周围水肿更明显,调整抗感染方案为美罗培南、头孢曲松2g,qd。抗感染治疗4周后复查头颅MRI示,颅内病灶范围较前显著减小,周围水肿较前吸收;胸部CT示双肺散在高密度结节影,较前均缩小,部分空洞较前吸收,腹部超声示肝脓肿病灶消失,遂将抗生素降级为头孢曲松。
抗生素治疗6周后患者出院,嘱患者院外继续头孢曲松静点抗感染治疗。抗生素治疗9周后复查腹部超声示,肝内脓肿消失,但仍有脑脓肿、左眼脓肿,嘱患者抗生素治疗11周后复查头颅MRI,颅内感染灶完全吸收后可改为口服抗生素抗感染治疗,目前继续予头孢曲松治疗,同时拟行左眼眼球摘除术。肝病科、神经外科、眼科随诊。
本例患者诊疗体会
细菌性肝脓肿是指化脓性细菌通过胆道、门静脉、肝动脉、邻近组织感染等途径侵入肝脏形成的肝内化脓性感染灶,是临床严重的感染性疾病之一。胆道感染、血行感染均可引起细菌性肝脓肿,无明显的感染源而独立发生的肝脓肿则被称为隐源性肝脓肿。
本例患者无胆道疾病证据,存在脑实质、眼、肺等多个肝外感染灶,考虑血源性肝脓肿诊断明确。但188bet在线平台网址 、胆道系统疾病,其他原因引起的免疫抑制状态等肝脓肿的高危因素,在本例患者均不具备。考虑到血源性肝脓肿的细菌可经全身任何组织器官侵入,或许某些细节在问诊和查体的过程中被临床医生忽略。
本例患者的脓肿同时累及肝、脑实质、眼、肺等全身多个器官,这在免疫功能正常的患者中十分少见。由于患者发病早期仅有发热、左眼视力下降等症状,故未能及时发现原发病灶,也未能及时完善病原学检查并使用敏感抗生素,之后虽给予敏感抗生素全身及眼内局部治疗,但终因感染进展迅速完全丧失视力。
通过本病例我们应该了解:超过一半的内源性眼内炎患者是有全身症状的,而肝脓肿是内源性、细菌性眼内炎的最常见眼外感染灶。尽早发现原发病灶并开始有效的全身抗感染治疗十分关键。
患者经美罗培南、奥硝唑、替考拉宁等治疗2周后复查脑脓肿较前无好转,考虑奥硝唑、替考拉宁不易透过血脑屏障,遂将其更换为较易透过血脑屏障的头孢曲松,同时继续予以美罗培南治疗,2周后颅内病灶较前显著减小,考虑抗生素治疗有效,可见对于此类病例兼顾多个系统的综合抗感染治疗是十分重要的。
本例患者的肝脓肿较大,达9.1cm×6.8cm。有文献认为超过5.0cm的肝脓肿宜行外科引流治疗。但本例患者的肝脓肿为单发,位置较浅且不临近其他脏器和大血管,与外科引流相比,经皮穿刺介入治疗安全、创伤小、费用低、并发症少,因此我们选择了这一治疗手段,患者行三次经皮肝穿刺介入治疗,排空脓液并行脓腔内抗生素注射,配合全身敏感抗生素治疗后肝脏病灶消失,考虑治疗有效。
总之,医生须警惕以肝外表现为首发症状的肝脓肿。对于此类患者,医生要详细询问病史及进行全面体格检查,在完善病原学及影像学检查的同时及时给予经验性抗生素治疗,并在相应科室的配合下对原发灶及受累脏器进行专科和综合治疗。根据病原学检查结果及时调整抗感染方案,及时开始敏感抗生素、足疗程的多学科综合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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