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尼·法伯在14个孩子中排行老三。他在这种高期望的环境中茁壮成长。在大学里,他主修了生物学和哲学。其间,他靠着在音乐厅演奏小提琴半工半读,完成了自己的大学学业,于1923年从水牛城大学毕业。由于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他得以先后在德国海德堡和弗赖堡接受医学训练,表现出色。第二年,他挤进了波士顿哈佛医学院,成为一名二年级医学生(从纽约中转海德堡,回到波士顿——这种绕弯的求学路线,当时并不少见。20世纪20年代中期,犹太学生往往发现自己没有机会进入美国医学院,于是他们经常在欧洲,甚至德国的医学院取得成功之后,再返回故土美国学习医学)。法伯以一名外来的转学生身份进入哈佛大学,同学们发现他为人傲慢,令人难以忍受。而他自己也备受折磨,因为他要重修已经学过的课程。他为人一本正经、严谨、细致,装束和行事又拘泥刻板,风度威严。因为有上课时穿正式西装的癖好,他很快就获赠绰号“四扣西德”。
20年代晚期,法伯完成了病理学的高级培训,在波士顿儿童医院担任该院第一位全职病理学家。他完成了一部出色的儿童肿瘤分类研究报告,以及一本教科书—— 《尸检》(ThePostmortemExamination)。它被人们普遍奉为该领域的经典之作。30年代中期,他已经是一名杰出的病理学家,牢牢地困在医院的后巷里,被人称作“给死人看病的医生”。
然而,法伯内心翻滚着治病救人的渴望。1947年夏天,他坐在地下室的实验室里,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在所有的癌症中,他要选择把注意力重点放在最古怪、最无望的病种上面——儿童白血病。根据他的推断,要理解整个癌症,你需要从它复杂的底部开始,也就是它的“地下室”。而白血病,尽管有许多特质,却也有一项独特的诱人之处——它是可以计量的。
科学始于计数。要理解某一现象,科学家必须首先描述它;为了客观地描述它,就首先必须对它进行测量。如果癌症医学要转变成一门严谨的科学,就需要对癌症进行某种形式的测量——用某种可靠的、可重复的方式来进行计量。
在“可测量”这一方面,白血病几乎有别于所有其他类型的癌症。在CT扫描和核磁共振这些手段问世之前,对于肺内或乳房内的固体肿瘤的大小变化,几乎不可能进行数值测量——你无法测量你看不到的东西(除非进行外科手术)。但白血病细胞,在血液中自由浮动,可以像测量血细胞那样容易地进行计量——只需提取血液或骨髓的样本,然后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即可。
法伯推断:如果可以对白血病细胞进行计数,那么任何治疗手段,比如把一种化学物质置入血液循环,其在患者体内产生的效力都可以得到评估。他可以观察到血液中细胞的生死,并用它来衡量用药的成与败。他可以对癌症开展一项“实验”。
这一想法在法伯脑海里挥之不去。在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年轻的生物学家们深受观微知著思想的激励。因为从简单入手、自下而上的研究,能对复杂性达成最好的理解。如细菌这样的单细胞生物将揭示如人类这般大型多细胞动物生命的运作。1954年,法国生物化学家雅克·莫诺(JacquesMonod)隆重宣布:大肠杆菌(一种微小的细菌)所揭示的真相,也必定适用于大象。
对于法伯来说,白血病就代表了这种生物范式。从这个简单的“非典型野兽”入手,他能深入探索其他更为复杂的癌症世界;细菌也可以教他如何来思考大象。法伯天生就是一位反应敏捷的直觉型思想家。在这里,他同样凭着本能快速做出了判断。那个10月的早晨,从纽约寄来的包裹正在实验室里等他。他撕开包裹,拿出装有化学品的玻璃瓶,同时几乎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揭开一席对于癌症全新思考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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