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体液,淤积不化』
要解决这类问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够从后向前回溯推理。这是一种很有用的本领,而且也很容易做到,但人们就是不常做。
——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亚瑟•柯南道尔爵士《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
『血液化脓』
最有名气的医生被立即请来;但他们来了,收了费用,却回答说:“这种病无药可救。”
——希莱尔•贝洛克(Hilaire Belloc)
缓解症状是一项日常任务,治愈它,是人们的殷切希望。
——威廉•卡斯特(William Castle)1950年对白血病的描述
1947年12月的一个早晨,在波士顿的一间实验室里,一个叫西德尼·法伯的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从纽约寄来的包裹。这间号称“实验室”的斗室返着潮气,只有大约六米多长、四米多宽的房间,比药剂师的配药室大不了多少,几乎被塞在儿童医院大楼后巷的一间半地下室里,通风很差。距离这里几百米远的内科病房,各项工作正缓缓地开始。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病童们躺在铁制病床上,不安地动来动去。医生和护士在病房之间来来往往,忙着查病历、下医嘱和配药。但是,法伯的实验室却是一片空荡清冷,各种化学品挤在一起,玻璃罐堆在冰冷的走廊里,一直延伸到医院主楼。空气中散发着防腐剂甲醛的恶臭。这里没有病人,有的只是尸体和各种病体组织。它们是通过地下通道送来的,将被用于解剖和各种检验。法伯是一位病理学家,他负责制作标本、解剖尸体、识别细胞和诊断疾病,但从不治疗病人。
法伯的专业是小儿病理学,即研究儿童疾病。他花了近20年,在地下室里痴迷地盯着显微镜搞研究,取得的学术成就,使他升任儿童医院的病理科主任。但在法伯眼里,病理学正在与医学分道扬镳,成为了过度关注死者的一门学科,而拉大了与生者的距离。现在,他已经厌烦了这种只能侧面冷眼旁观疾病、却不接触或治疗活生生的病人的工作;他受够了只面对组织和细胞,觉得自己碰到了职业的“玻璃屋顶”。
因此,法伯决定要在职业方向上做出重大转变。他不想再继续眯眼盯视显微镜下无生命的标本,他要奋起一跃,跳到楼上的诊室——从他了若指掌的微观世界,跳到患者与疾病的广阔天地中;他要利用从病理标本中获得的知识,设计出新的治疗手段。而来自纽约的包裹里,就装着几瓶叫作“氨基喋呤”(aminopterin)的黄色结晶化学品,它们被运送到法伯在波士顿的实验室,为阻止儿童白血病的恶化带来一丝希望。
如果法伯事先请教过楼上病房里的任何一位小儿科医生,问问开发出抗白血病药物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们一定会劝他不要枉费心机了。一百多年以来,儿童白血病令众多医生着迷、困惑,又备感挫折。这一疾病经过了各种精心分析、分类、再分类和再细分;儿童医院图书馆书架上排列着散发着霉味的皮面书,如安德森(Anderson)的《病理学》(Pathology)或博伊德(Boyd)的《内科病理学》(PathologyofinternalDiseases)。这些书的每一页都充斥着白血病细胞图,并附有详细的细胞分类学说明。然而,所有这些知识,反而进一步放大了医学的无力感。白血病就像蜡像馆里的蜡像一样,变成了一个空洞而迷人的物件,人们对它进行极其详尽的研究和拍照取像,却没有任何治疗或实用进展。一位肿瘤学家回忆说,“白血病让医生们在各种医学会议上争论不休,但却完全无助于他们的病人”。急性白血病患者入院,让医院一阵骚动,经过几轮夸张的专业讨论,接下来,正如医学期刊冷冷的评论一般,“确诊、输血,然后送回家等死”。
自从发现白血病以来,对该疾病的研究就陷入了混乱和绝望之中。1845年3月19日,苏格兰医生约翰·贝内特(JohnBennett)描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病例:一名28岁的铺路工,脾脏莫名肿大。贝内特记录道:“他面色黯沉,平常身体健康且自律;自述在20个月前,开始感到特别劳累,并一直持续至今。去年6月,他发现腹部左侧有个肿瘤,逐渐增大,直到四个月后稳定下来。”
这名铺路工人的肿瘤可能已经到了末期的稳定点,但是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反而加速恶化。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贝内特的病人症状日益加剧:发热、阵发性出血、突发腹痛等症状接踵而至,随后发作频率加快,并且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肿瘤很快就扩散到了腋窝、腹股沟和颈部,病人命悬一线。虽然对他采取了常用的水蛭吸血和放血治疗,但都无济于事。几个星期后,进行尸检时,贝内特确信他发现了这些症状背后的病因——病人的血液中充满了白细胞(白细胞是脓液的主要成分,往往是感染的重要标志,贝内特推测铺路工人的死因就在于此)。他自信地写道:“对我来说,这一病例特别有价值,因为它将有助于证明血管系统内也会广泛分布着脓液。”
这一解释本来应该是完美无瑕的,但问题是,贝内特无法找到脓液的来源。在尸检时,他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尸体,对出现脓肿和伤口体征的组织和器官进行了逐一排查。但没有发现其他的感染病灶。血液看似是自己败坏、化脓的,自然消耗后就变成了脓液。于是贝内特将这个病例确定为“血液化脓”,就此结束了对它的研究。
当然,贝内特认为的“血液自动化脓”是错的。在贝内特描述了铺路工的病症之后,仅仅四个月刚过,年仅24岁的德国研究者鲁道夫·魏尔啸(RudolfVirchow)独立发表了一篇病例报告,其内容和贝内特发现的病例惊人地相似。魏尔啸的病人是一位55岁左右的厨师。白细胞在她血液中爆发性地增长,在其脾脏中形成了浆状黏稠物。在对她进行尸检的时候,病理学家无需借助显微镜,就能分辨出在红细胞上面浮着一层浓稠如乳状的白细胞。
copyright©金宝搏网站登录技巧 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复制、转载或镜像
京ICP证120392号 京公网安备110105007198 京ICP备10215607号-1 (京)网药械信息备字(2022)第0016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