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诉讼历经三级法院一审、二审、申请再审、裁定驳回、省院裁定再审、再审终审,最后由省法院提审后发回原审法院重审,如今官司辗转11年尚未出现终局。” 焦作市解放区法院分管民事案件的副院长贾绍军对记者说,他刚刚从该院执行局局长调任副院长,对案情不是很熟悉。
脑瘫双胞胎儿子出生伊始,父亲为救治孩子遍寻医学专家、教授,一边治疗一边知晓了孩子致病的原因,遂以医疗损害赔偿为由将医院告上法庭。
这场诉讼历经三级法院一审、二审、申请再审、裁定驳回、省院裁定再审、再审终审,最后由省法院提审后发回原审法院重审,如今官司辗转11年尚未出现终局。
两个孩子年近20周岁,这位父亲是如何在社会关爱和帮助下走出离婚、父母病故、经济拮据、照料艰辛等种种困扰和磨难的?《法制日报》记者进行了持续多年的跟踪调查。
隆冬时节,雾霾笼罩。
河南省焦作市的城区与郊野也迷蒙在天地混沌的雾霾中,匆匆行走的路人不时发出厉声咳痰或清嗓之声。
1月14日入夜时分,记者走进焦作市站前路铁路西区家属院,叩响一幢宿舍楼一层那熟悉的房门。48岁的丹永安应声开门,嗓音喑哑:
“丹澎、丹湃哥俩儿都病倒了,还传染了我。”
床边堆满空药盒
墙上吊挂输液瓶
这是记者第三次来到丹永安的家。
刚刚进门,屋里就传出一阵剧烈的呕咳声。那是丹永安年满19岁的小儿子丹湃,蜷缩在堂屋大床上的被窝里。床头所倚的墙壁上有根大钉子,上面吊着药瓶,药液顺着细细的透明软管,通过脚面静脉血管扎入的针头输进丹湃体内。
2009年7月那天,记者第一次走进这个家,丹永安的母亲正倚在大床上输液。老人家紧紧握住记者的双手,眼里噙着泪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3个月后,她因肺癌不治去世。如今,躺在这张床上输液的是丹湃。
“我给孩子输液扎针特准,十多年啦,医院护士都比不了。”
丹永安蹲在床头,话音里很有些自豪。床脚、桌下堆满空药盒,桌面上凌乱堆放着未开启的药瓶。丹永安拿起“静注人免疫球蛋白”,说那瓶药的批发价是550元,有时一天用一瓶。
去年8月,记者第二次走进这个家,在后院和小平房里看到满地、满屋的空药瓶、空药盒,据说清走那些瓶瓶盒盒就装了十几大麻袋。
这次,丹永安告诉记者,二十多天前,丹澎率先发病,口唇黑紫,发烧干呕,继而丹湃发病,症状相似,还时不时地尿湿裤子、尿湿被褥。家中点燃的灶火上放置着一只药砂锅,锅里煮着芦根、杏仁、石斛和铁梨。这是丹永安从电视播放的中医药节目中学来的,他说两个孩子喝下这个药汤效果很好。
记者正与丹永安聊着,里屋床上躺着输液的丹澎要起身小便。
丹澎比丹湃早出生两分钟,他在当地一所公办启智学校入读,生病后不能去学校。4年前记者见到他,他只能简单发音,如今可以说几声成句的话。丹永安一手举着输液瓶,一手搀着比他高出半头的大儿子慢慢走向卫生间。
没多一会儿,丹湃躬身剧烈咳嗽,丹永安走到床边扶起小儿子,给他披上衣服,用手一下下拍击背部。
记者看到卫生间里有个小浴缸,里面浸满床单、衣物。丹永安说小儿子尿得太勤、太快、太多,来不及换洗的衣物和床单都先泡在这里了。后院晾衣绳上一排晾着五条棉毛裤,丹永安伸手扯扯冻得梆硬的棉毛裤,只听一片“吱吱嘎嘎”的细响。就这样,他取回后要在暖气上烘干。而家中的暖气片只有微微温热。
妻子离婚弃家而去
年迈父母操劳病逝
结婚前,丹永安无忧无虑。
他身材不高却健壮灵活,24岁从陕西安康水利局调到郑州市铁路局焦作北站工作,工作之余经常现身足球场上,不知疲劳地奔来跑去。
婚后,妻子怀孕,临产前经医院B超扫描得知是双胞胎。
1993年7月28日入夜时分,双胞胎男婴降生在焦作市第二人民医院。哥哥冠名丹澎,弟弟丹湃。产科医生对守候良久的年轻父亲说,“母子平安,请放心”。
丹永安眼见刚刚出生的双胞胎无精打采,两位护士分别喂奶时,双胞胎吮吸无力。3天后,小哥俩儿相继出现面色青紫、口唇青紫、口吐黏液、全身抽搐的症状。而他们的母亲也卧床高烧40摄氏度,慌得丹永安整日里在医院儿科、妇科病房之间奔来跑去。
经过二十多天紧急抢救,双胞胎兄弟暂时脱离了险情。此后两个月,丹澎、丹湃两次因身体剧烈抽搐入院救治。相比之下,弟弟丹湃病情更为严重,伴随着昏厥、抽风的症状,小家伙双眼视神经萎缩……
丹永安夫妻抱着兄弟俩上路,遍寻权威专家诊疗,从焦作市第二人民医院转至河南省人民医院、河南省中医学院附属医院、郑州市第二中医医院、郑州市管城区人民医院,又赶赴首都北京,前往北京儿童医院、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医院、同仁医院、协和医院、解放军总医院、广安门医院。
一次次心怀侥幸,一次次面对冷酷事实,一次次地从专家教授的指教中知晓了双胞胎儿子的发病缘由——出生记录评为“6分、7分”,呈现低度窒息,两个新生儿“五分钟复评”一栏在病历上没有填写,被认为“因生产过程延长,在母体缺氧,吸入羊水,产生炎症”,以及“出生后未及时采取补救措施,致使病情加重”。
妻子精神崩溃,无法承受如此打击,就在丈夫与她商议走法律途径维权时,她弃家离开,此时,她生下这对双胞胎仅8个月。随后,这位母亲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讼申请,而焦作市解放区人民法院下达了准予离婚的判决书。
“孩子需要妈,你法院却判离婚,于法于情都不行。”这成为丹永安无法消解的悲愤。
双胞胎兄弟在成长发育的十多年里,常常白日贪睡,入夜多动,要吃要喝,咿咿啊啊大声喊叫,就连抽搐、晕厥、发烧也多发生在夜深时分。
丹永安母亲曾向前去采访的记者喟叹,老伴在世时,她和儿子仨人没睡过一整晚好觉,夜夜惊扰,夜夜起身。只要连续折腾几个夜晚,丹永安白天就常常感到眼冒金星,脑袋昏昏沉沉,迈步跌跌撞撞。
老父亲拼力操劳,熬到孙子4岁大以后瘫痪在床,6年后抑郁去世。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临终前多次拔掉输液针头,连说不必再添麻烦。
老母亲愁得天天抹泪,病重住院后躺在病床上连连悲叹儿孙太苦。
丹永安一边回忆着,一边扭头凝视两位老人躺过的那张大床,喃喃道,“父母和孩子全都病倒的时候,那——可难啦”。
求助签名奔劳千里
两任院长亲笔批示
丹永安记得初次与医院负责人交涉如何救治双胞胎时,人家语气柔和地建议:“你去法院告我们吧,法院判多少,我们就赔多少。”27岁的他,哪里能预想到,未来的诉讼之路会有多长。
20年光阴转瞬将逝,官司至今仍在程序中辗转。
1994年,丹永安去焦作市解放区法院申请立案,得知必须要有医学鉴定结论。他向市卫生局递交医学鉴定申请遭到拒绝,便想办法去北京找卫生部,拿到卫生部专门为他封好的文件返回郑州,然后在省卫生厅有关负责人那里拿到随附文件注明要求的字条。最终,他将那字条连同卫生部文件一并交给了焦作市卫生局。
转年入春,丹永安接到通知,在交纳300元鉴定费后的第三天,领到了焦作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作出的鉴定结论——“(本案)构不成医疗事故,故不应该承担赔偿责任”。
丹永安不认可鉴定结论,再去省卫生厅交涉,结果双方闹僵了。
经济收入拮据,双胞胎儿子就医用药难以为继,丹永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忍受着喝斥和白眼,苦苦寻觅解决办法。在河南省人大,他闻知联系人大代表为其求助信签名,有可能改变僵局。
“新长征”开始——他用屉布包好母亲烙好的张张面饼,登上火车,坐上长途客车,在好心人帮助下遍寻人大代表。他白天面呈材料、费尽口舌,晚上找一处遮风避雨的公共场所,或坐或卧迷糊到天亮。
六载春秋,寒暑交易。
“全省将近120个人大代表,我几乎全找了。”
1999年6月,丹永安争取到32名人大代表在求助信函签名,再把这份来之不易的信函交给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信访局。来年春天,这封信函被转送河南省人民政府。不久,时任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的李道民对这一信函作出批示。
于此,丹永安向焦作市解放区法院提起的诉讼于2002年7月被该院立案受理。他请求法院判令被告方赔偿各项损失300万元及承担诉讼费用。
时隔11个月,丹永安的诉讼请求被法院驳回。他不服判决,上诉至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2003年12月3日,焦作市中院下达终审判决,认定“丹澎、丹湃上诉无理”,维持原判。
此后4年半可谓“官司打滚”:申诉,驳回,申请再审……
丹永安生性腼腆、言语不多,艰辛诉讼磨砺出内心深处一股令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坚毅,他是铁心要将真相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究竟谁冤枉了谁”。
并非意料之外的转机出现了:2008年7月19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张立勇签署了一份民事裁定书,裁定由河南省高院提审丹永安不服焦作中院终审判决的再审申请,中止原判决执行。
2009年7月30日,恰逢丹澎、丹湃刚刚度过16周岁的第二天,兄弟俩在父亲、姑姑、奶奶、姨奶奶的带领下,坐在河南省高院法庭的旁听席上,聆听了由吕达法官主持的庭审。
记者从北京赶赴郑州,也旁听了这起医疗过失损害赔偿纠纷案的审理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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