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其实,我的确不想再去回想三小时手术中那段可怕的经历。但是我知道,作为一位具有一定专业知识的患者,作为医学院所培养的一名学生,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把我的这段术中知晓的过程进行详细的描述。
前言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其实,我的确不想再去回想三小时手术中那段可怕的经历。但是我知道,作为一位具有一定专业知识的患者,作为医学院所培养的一名学生,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把我的这段术中知晓的过程进行详细的描述。我希望通过我的这封长信,达到以下目的:
1.请院领导、主刀医生以及麻醉师意识到术中知晓的严重性和危害性。
2.请麻醉科医师讨论我院现行的麻醉用药方案的合理性。
3.希望麻醉医师进一步提高业务,在今后的工作中有效避免术中知晓的发生。
正文
“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地狱,为无间断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涅盘经》第十九卷。
我是一名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在体检时,通过腹部B超及核磁共振检查,发现患有卵巢畸胎瘤。于是在老师的推荐下,选择进行腹腔镜下双侧卵巢畸胎瘤剥离术。
虽然我对手术存在着一定的担心,但是我知道本次麻醉会采用全身静脉麻醉,在正常情况下,手术病人应该几乎没有任何的痛苦。更何况腹腔镜本身属于微创手术,我有什么理由再担心呢?于是即便躺在了手术台上,我的心情依旧非常放松,只希望全力配合医生以及麻醉师,争取能够顺利的完成手术。但是我却不知道,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首先,麻醉师要我在麻醉同意书上签名,之后就用面罩开始给我吸入气体,很快我就感觉全身酥麻,感觉到非常的困倦。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因为我发现诱导麻醉后,我仅仅感到的是头晕和困倦,但是我其他所有的感觉都非常清醒,其中包括:听觉、光感、意识!我能清醒的听到主刀大夫与助手之间在对话,我能清楚的记得其他手术医生在讨论究竟需要为我准备14号还是16号的导尿管?是否需要将我的体位变成“杰氏位”(音)。……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进行手术,我意识到,这将是一场临灭顶之灾!!
当时我惊恐万分,我试着睁开眼睛,我试着叫喊,但是我不能。这种状态类似于梦魇,但是与梦魇不同的是,你的意识更加清醒,只是你无法支配你的躯体。于是我拼尽全力的挪动我的四肢,突然发现,我的右脚竟然还能做中等幅度的运动,我惊喜万分,我心想:我有救了!我要全力跟医生特别是麻醉师沟通,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还醒着,我知道这一切!!
于是我拼命的摆动我的右脚,由于当时我的双腿被抬高,为我的右脚运动提供了更多的空间。我左右晃动着我的右脚,心中努力的在呼喊:“麻醉师,请救救我,我还醒着,我不能接受接下来的手术,我需要更深的麻醉!!”我的晃动很快引起了主刀大夫的注意,我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声音:“啊?这个病人怎么还在动啊?”我当时心里一阵狂喜,谢谢老师,你的细心给了我一次避免灾难的机会,我有救了!!
但是我的希望在5秒之后就破灭了,我清楚的听见我的头部上方传来了一个男医生坚定而自信的声音:“再加些肌松药!”那一刻,我的希望彻底的破灭了,我知道真正的灾难来临了。他的话音刚落,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失去了光感、听觉和意识,我彻底昏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巨痛传来,我惊醒了!!我感觉到电刀在切割我的肚脐!!很快,一根很粗的探头沿着我的右下腹方向,贴着我的腹壁插入了我的腹腔!很快我的肚皮开始充涨,内脏揪扯牵拉感十分明显。接下来是左下腹的切口和右下腹的切口,电刀缓慢的切割着我的皮肤,虽然只是不足一厘米的切口,但是那种疼痛与恐怖的触感让我感觉到绝望、恐惧!此时,我的听觉、光感、意识思维全部被巨大的疼痛唤醒,我能感觉到手术台上方的光源,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和谈话内容,我开始愤怒,绝望,恐惧,我怨恨麻醉师为什么扼杀了我最后的求助,为什么没有在我还有意识和能通过肢体与外界沟通的时候,不把我催醒,也不和我对话,仅仅用肌松药让我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一切能力和机会,而把痛感和如此清晰的恐怖记忆留给了我。麻醉师啊,你可曾想过,正是你的这一声令下,把我从医院的手术台推入了无间地狱啊!!
剧痛过程中,我惊恐万分,痛苦难言,我试图再次与外界沟通,但是我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了。于是我安慰自己,这一切很快会过去,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要忍耐,我要活着走出手术室,我要活着走出医院。在强大的求生欲的支撑下,我很快平静了下来,慢慢地又失去了知觉。
但很快灾难再一次袭来。我突然醒来,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我得不到任何的氧气,我拼命地呼吸,可我所有呼吸肌全部处于瘫痪状态,我呼吸不过来了,我快死了!那种窒息恐惧不亚于电刀切皮!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漆黑的世界,没有光感,没有听觉,仿佛自己被装在了一具充满了氮气的棺材,我开始极度的缺氧。我对自己说:我可能再也无法活着走下手术台了,我的生命即将结束,我将会窒息而亡!!此时的我已经彻底绝望了。很快我就昏死过去。请注意,这次的意识消失并不是平静的消失,而是经历了严重的缺氧及濒死感之后,极度痛苦下的意识丧失。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我看见了光线,我发现我自己能动了,我能自己呼吸了,一睁开眼睛,我的眼泪就如决提一般,再也无法控制了,当时的我痛哭流涕,痛苦万分。我用嘶哑的嗓音一遍遍哭喊着,太疼了,太痛苦了。我哭着问麻醉师:“我动腿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给我肌松药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不跟我说话啊?手术中的一切我都知道啊!!!”
麻醉病人苏醒后的这种异常反应,很快就引起了手术室所有人的关注,我听见大家都在关心我,安慰我。我听见主刀大夫说:“看着你这样,我自己都快哭了,你受委屈了,真可怜。不过你的手术很成功,双侧都是良性的,不用担心了。”此时,我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想想父母还在外面等着我,手术室外还有其他病人在等待,我就请求大夫帮我擦干净眼泪,我不想让爸妈太担心。
手术后的这段时间,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手术当天晚上,我彻夜难眠,泪流满面。我知道这不是因为那些微创的伤口,而是因为术中知晓的这些恐怖经历,给我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术后第四天,仍觉得很虚弱,我力图表现出很好的一面,是希望年迈的父母,尽量少操些心。但是内心深处我明白,经历了这场浩劫,我需要心理治疗,我需要自我修复。
我很快意识到,最好的心理治疗方案,是将我这个案例以科学和理性的方式与院领导、医生及麻醉师沟通。引起各个手术科室以及麻醉科室的重视。
其实术前,再跟病友交流的过程中,有很多人都向我描述过她们的各种术中知晓的表现,有感觉到牵拉感的,有感觉到窒息感的,有感觉到疼痛的。但是由于他们没有专业的知识,无法详细的描述手术中的感受,他们都想当然的以为全身麻醉本身就会伴随着这种效果,只要挺过去就算了。术后,也没有麻醉师会关注他们是否出现了术中知晓,术中知晓的程度又是如何。麻醉师关心的只是你的心跳和血压等最最基本的生命指征,对于术中是否出现了疼痛,他们往往并不关心。我接触的病人只是计划生育科的5个病人,其中就有三个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术中知晓。虽然由于样本量的局限,这个调查缺乏统计学意义,但是也提示我们,医院现行的麻醉用药方案的确值得商榷,术中知晓的发生率可能是很高的,只是因为病人由于专业的限制无法及时有效的进行反馈,于是造成了现行的麻醉方案里麻醉程度可以一浅再浅的现象。
肌松药的使用,减少了镇静和镇痛药物的使用量。为了增加手术室的使用效率,缩短病人苏醒的时间,全身麻醉的深度也变的越来越浅。在我的案例中就是最好的体现。肌松药的确帮我成功的完成了手术,但是却留给了我一个终生的梦魇。我希望用我的亲身经历,来引起大家对现行麻醉用药方案的讨论和反思,来呼吁大家重视与病患者的术后交流,更加尊重生命!
MedSci评论:
随着全麻手术的广泛开展,麻醉术中发生知晓的报道越来越多,此并发症会对病人身心造成极大损害,美国曾有一部电影“夺命手术(Awake)”曾演绎了此类情况。那种濒死的感觉,那种完全肌松状态下忍受巨大疼痛,刺激的恐怖恐怕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
借某位麻醉科医生的话,希望麻醉的实施者,认真再认真,谨慎再谨慎,从身体-心理-社会的角度全面对待患者、开展治疗。
希望相关研究者,最大限度地研究相关的机制、影响因素和干预预防手段。
希望每一个接受全身麻醉的人,能够获得理想、完美的整体治疗,全身心避免由于治疗带来的痛苦与不适。
这其实,也就是医学应该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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