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岁的孙师傅，因反复发作头昏晕肢体无力，前天下午脑血管造影结果一出来，大家都大吃一惊。

患者的两支椎动脉，一支已经完全闭塞，闭塞近端血管内充满了斑块与血栓。而剩下的一支有三处狭窄，其中两处只有几乎一丝细线相连，更糟糕的是两侧的侧枝血管全都没开放。也就是说，只要这两处细线，有一处断了，后果将不堪设想，成为植物人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而这随时可能发生，狭窄的太厉害了。手术可能是唯一可靠的治疗了。

但由于狭窄的部位多、程度高，手术难度太大，尤其风险非常高。

这个手术，做还是不做?!

助手刘医生说，主任，别做了，你已经有这么大的影响了，没有必要为了一台手术砸了牌子。再说马上要过年了，真要是出点事这个年可怎么过啊。又把造影图片发到国内多家省级医院和全国介入手术微信平台，那些平时很激进的专家们也因为风险太大，建议保守治疗。大家一致的意见，药物治疗吧，结果如何就随天意了。开始看到造影结果时，我并没有想的太多，尽管也知道风险很大，但毕竟做了十七八年的脑血管介入手术，啥风浪没见过。再说，不做手术，病人就真成了走在钢丝上的人了。就像病人和家属说的，“主任，两年了，我们真的受不了那种一直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们都要崩溃了”。所以，开始时，我一直在考虑如何选择一个对于这例病人最佳的手术方案与路径，也就是，如何一次性解决三处狭窄的问题，而风险的事情确没有太多的考虑。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的信心真的动摇了，开始是一点点，一点点，后来是快速的动摇了。是啊，是啊，风险太大了，太大了!怎么办，为了我们医生自己的安全，不做了吧……!纠结啊。不做，患者可能，非常可能很快就没命了或是发生严重闭塞事件，做，一旦发生问题，我，我们……，我在手术室里转来转去，脑子里想来想去，乱七八糟……。就这样转来想去了一个多小时，都快到下班的点了，我决定再跟家属谈一次话。

病人的老伴和儿子说，“主任，我们已经完全清楚可能的风险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拼一次，我们要求做手术”。到了这份上，我真有点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心里矛盾极了。又想做，心底里觉着自己完全有这个能力，可更好像是希望他们给出的是不做了的回答。我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说：“我们应该把详情告诉孙师傅，他有完全的行为能力，应该告诉他，就让他自己决定吧”。是不是有点残忍，可又是多么的无奈!要对正躺在手术台上的孙师傅说，“孙师傅，给你做的这台手术，可能，甚至很可能会发生危险，如果发生了，你不是人没了，就是会成为植物人，你还做这个手术吗?!”啊，真的不可想象啊。这还不像刚刚做的一个动脉瘤介入栓塞手术，病人是第三次破裂出血，尤其是手术还没做就又发生了严重的出血，病人已经九死难生了，做手术就是尽一切努力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救过他来，成功了那是天大的奇迹，没救过来也是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孙师傅确不一样啊，起码现在他还是在基本正常的生活。当着老伴和他儿子的面，我最终说了上述的话。

手术室里一片沉寂。停顿了不小的一会儿，大概有一分钟，孙师傅用缓慢而又很低沉的声音说，“主任，你就给我做吧!”眼泪却从两个眼角流了下来!手术成功了，三个狭窄处一次完成，影像上非常漂亮，病人恢复的也非常好，一点并发症也没有，皆大欢喜!

第二天护士长告诉我，患者儿子说，我们就是慕名来找耿主任的，我们都想好了，就是真的死在主任的手里也值了!这是多么大的鼓励和信任啊，这也是我们医生努力去治病救人的重要的动力!

这是成功了，如果，如果失败了，这个年会过好吗?我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