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的微信朋友圈被两则新闻刷屏。一则是时隔908天长征五号“胖五”复飞成功。另外一则是“杨文医生被害细节曝光，她的同事讲出了前因后果”。现场的原版视频爆出，大家开始浑身发抖，也让这个发生在3天前的“杀医“惨案再次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杀医惨案绝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次似乎真的不一样。这次中国医师协会用从未有过的愤慨发出“用谴责已无法表达我们愤怒的情绪!”出离愤怒，并展开维权救助。

大家都在相互的谴责，有人谴责患者，有人谴责医生，还有人谴责医院。我们到底该谴责谁?除了谴责还能做什么?

28日，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经全国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将于2020年6月1日实施。针对“医闹”事件屡禁不止，该法作出明确规定。

医生只能治病但治不了命

朋友(张涛)昨晚给笔者打了一个电话：“我看了杨文医生的新闻，我知道患者家属的做法非常不理智，而且触犯了法律底线，但曾经我的大脑中也闪过这样的念头。“

张涛的父母和姐姐都曾在医院遇到过难以接受的就诊经历。

“先来说说父亲。父亲是一位脑梗患者，每年冬天都要去医院输液疏通血管，结果2017年的冬天，入院时是好好的，在住院第三天病情加重。“凌晨2点父亲发现自身腿不能动了，当时值班医生不在，错过了最佳溶栓时间，之后一度没有恢复，现在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状态。”张涛说。

2015年，张涛的母亲去某公立医院检查，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48岁时被切除了子宫。后期体检时，多名医生认为张涛母亲的那个手术很多余，误诊。

2010年，张涛的姐姐做一个耳廓的嫁接手术，然而手术效果很不理想，最后牵动了面部神经，嘴巴出现了歪斜，类似面瘫的症状。术后一个月、两个月、半年都没有恢复，至今仍没有好转，以致影响了姐姐的婚姻和家庭。“当时找了西安特别知名的三甲医院的科主任做得手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张涛回忆道，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做那个手术，后悔了，也晚了。

记者曾经在采访北京大学肿瘤医院朱军教授时，正好碰到了一位去世患者的家属给朱军送花表示感谢。据了解这位患者在医院花费了56万元。“朱教授是全国治疗淋巴癌最好的专家，如果他都治疗不了，肯定医生想必也是无能为力，对于这个结果我们能接受。“患者家属告诉记者。

我们再回到杨文医生的案件上来。

摘自杨文医生生前同事视角讲述该事件的文字

“患者95岁老年女性，脑梗塞后遗症，长期卧床鼻饲营养，生活质量不高。老太太全身重症感染(胃肠道、泌尿系、肺部)并伴有心衰、心肌损伤，加上基础病多、高龄、自身免疫功能低下，治疗效果不好预后差是肯定的。”

“医生不是神，医学也不是100%。我们更多希望患者能够理解医生能力有限，无法做到被患者美化过的‘药到病除’。”某医院医生张悦(化名)告诉《健康县域传媒》记者，其实每个症状表现出来原因都是复杂的，就像做一道数学题，需要排列组合，逐级排除，非常考验医生的技术。如果家属签字拒绝一切检查，仅要求输点液，但是输液后病情无改善好转，几个家属就认定是杨文医生给输坏了，正是因为患者对医院和医生期待过高，以至于无法实现自己的预期，愤而杀人。

“患者不是消费者，医院也不是服务业。医护需要服务精神，但医院真的无法做到五星酒店般‘宾至如归’。”北京协和医院的李华(化名)说。

“我们医生只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要求活着，也是我们医生作为一个社会人的最低要求!” 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是说。

医患沟通困难时，患者还能有哪些选择

凶手是蓄意杀人，动手时他从腰间拔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尖刀。

凶手动手非常突然，在与杨文医生交流时，突然拔出尖刀，没有给医生一点反应时间。

凶手手段非常凶残，刀直奔医生的脖子，没想留下活口。

以上，是从网上流出的一段急诊抢救室的监控视频中获知的信息，这段2分53秒的视频，清晰地记录了民航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杨文遇害时的情形。

现在这起“杀医惨案”官方已经定性：这根本不是医患纠纷问题，而是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根据罪行按法律处置。

那么对于这起刑事犯罪案件，面对医患沟通困难时，患者是否还有其他解决措施。答案：有。只是孙某选择了凶残、拙劣、触碰法律底线的一种方式。

一种方案：对医院医生不满意，转院。

“医生这个群体本来就是救死扶伤，帮助患者解决问题的。帮助了别人，反而还要承受对自己的恶语相加，甚至用暴力、犯罪等不理智方式去处理，就是在以怨报德。“张悦认为，“患者需要明白生病很不幸，但不是医生让患者生病的。在输液诊室内，经常听到患者对我们说，‘医生我还要上班、我还要照顾家庭，我不能请假，能不能给我输液，输液能好得快点。’那么试问，过度劳累让患者生病，看病问诊是找医生寻求帮助，为什么没有人去质问老板，反而要质问医生”。

摘自杨文医生生前同事视角讲述该事件的文字

“这位95岁的患者是12月4号杨文医生首诊的，病人来时呕吐、纳差、意识不清。一家子不接受疾病不接受死亡，每天都会因为一点点的病情变化和怀疑我们的用药，不停的吵闹、辱骂、威胁，我们建议病人转院，建议家属走医疗鉴定，都不同意。”

“患者对主治医生不满意，建议患者转院，建议家属走医疗鉴定都不同意，这一点我非常不理解。”张悦质疑道，在看病过程中，患者如果已经体验到不满意，转诊转院是患者自由选择的权力。问诊看病后，如果觉得检查不合理，也可以选择不缴费，顶多只是交了一个几十元的挂号费而已，为什么要继续选择让自己一错再错，难道只是为了看完这个病，让自己有借口拿刀去杀人吗?

第二种方案：循证医学举证，交给法律去裁决。

曾经在一部非常有名的国外电视剧中，有一集就讲述了“对一个医生进行医学伦理委员会和循证医学的调查，看他在处理患者中是否尽到了一个医生的责任，最后就在法院上公开举证，指证，最后处理得很好，有责任的医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摘自杨文医生生前同事视角讲述该事件的文字

“他们就在抢救室天天跟我们干架，小儿子尤其极端和情绪化，总说老太太死了，我们谁都别想活。半个多月，我们上班都是忍气吞声、胆战心惊。”

“患者家属完全可以转诊找到同样领域的权威医生，挂一个专家号，花费几百元，通过相关渠道找医院医生评判，通过法律诉讼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张悦告诉《健康县域传媒》记者，如果确实对于疾病处理不善，首先医生会被吊销职业资格证，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从事医生工作。其次，会赔钱，赔付原则具体也可以与律师商议。可以是一次性赔付，也可以是按月按年给予生活费。为何非要出现现在的惨烈局面?”

“我相信杨文医生在职业道德上是无责的，但无论是医院还是医生在专业技术上绝对不是0责任。”张悦强调，在事件刚刚透露出一些苗头和问题的时候，医院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单纯是“无辜者”这么简单。

钟南山院士曾表示，医生越来越心寒，仅有的同情心和爱伤情节都被打破;愿意从医的优秀人才越来越少，不用20年，定会有因果报应。

“在这个大环境下，所有医生被伤得最重的就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能没有保障，然后跟患者更不敢说实话了。另外他们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学医，不支持自己的孩子学医，这样中国学医的人才越来越少，尤其是高端人才。”某业内人士指出，考执业医过五关斩六将其实是很难的。有操作，有理论，有实践，证考下来有了处方权，当了医生后，很人多发现这个职业对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甚至是去做一个医药广告公司的编辑都比一个医生挣的还多。当没有人学医，甚至把学医变成唯利是图的时候，中国的医疗环境只会更差。

除了哀悼，医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摘自杨文医生生前同事视角讲述该事件的文字

我们向上反应了，科里医院都记录和备案了该患者及家属情况，也嘱咐我们注意安全。可是就算警察事前来了，也没有用，就像家暴发生多少次，施暴者都可以冷笑面对，直到最后残忍的砍出那么多刀。”

这样的杀医惨案，之所以屡屡的一次次谴责之后，又一次次的再次发生，这之间的原因，或许是少了一个追责!

针对该起事件，中国医师协会12月25日发布声明称，“呵护生命的医师无辜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用谴责已无法表达我们愤怒的情绪”。

12月26日上午，国家卫健委宣传司新闻网络处副处长成义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民航总医院事件并不是简单的医患纠纷问题，这是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

12月27日，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三分院经依法审查，对在北京市朝阳区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抢救室内行凶的犯罪嫌疑人孙文斌，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逮捕。

而院方做了什么呢?院方表示，该院全体医务人员对杨文医师去世表示沉痛哀悼，对不法分子的残暴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配合公安部门依法严惩凶手。

“当医生因为各种原因被伤被杀，每次医院相关部门和领导都全身而退，并未启动追责机制。也正是因为板子很少打到他们身上，这种伤害不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也因此，这么多年的‘平安医院’创建，不过是纸上谈兵的完善，高束于档案柜里的档案盒中，只是每逢年底检查之时，才拿出来应付一下对付考核罢了。”业内人士认为，不仅完善伤医维权救助制度，还要建立恶性伤医“一票否决”领导追责制度。只要发生恶性伤医，领导必须追责!

“校园杀人、暴力杀医这类事件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折射出公民司法意识极其淡薄，感性驱动理性。”河北鑫滨律师事务所郭瑞指出，虽然是个案，但背后医患矛盾的纠结，医闹的代价和成本低是长期以来事件频发的重要原因。一时间，让患者从暴力伤医直接跨越到司法诉讼的层次或许不太现实，但至少医院普法，患者有不满时可以寻求司法咨询，找到合法路径解决医院纠纷。新的立法，一定要把严惩医闹行为作为第一步。

在28日上午召开的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五次会议上，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获得表决通过，将从2020年6月1日起施行。

针对“医闹”事件屡禁不止，该法作出明确规定：全社会应当关心、尊重医疗卫生人员，维护良好安全的医疗卫生服务秩序，共同构建和谐医患关系。医疗卫生人员的人身安全、人格尊严不受侵犯，其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禁止任何组织和个人威胁、危害医疗卫生人员人身安全，侵犯医疗卫生人员人格尊严。

违反本法规定，扰乱医疗卫生机构执业场所秩序，威胁、危害医疗卫生人员人身安全，侵犯医疗卫生人员人格尊严，非法收集、使用、加工、传输公民个人健康信息，非法买卖、提供或者公开公民个人健康信息等，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暴力与舆论裹挟将医护逼向了墙角，医患关系原本相互协作的关系因此变得的隔阂与冷漠，冷冰冰的医疗行为逐渐变为现状，医学人文和慈悲渐行渐远，完全恶化的状态，彻底的毁掉了医疗信任和荣誉，法律此刻还能做什么?

截至记者发稿时，有消息称：民航总医院被扎伤女医生去世，95岁的老人现在已转诊到朝阳医院接受专家治疗……